2006年4月16日星期日

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蔡老师

我在茶社里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读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气候已经再度回暖,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楼下新城市广场门前正在搞超女训练营的选拔,我戴上耳机把这些聒噪都隔离在外面的世界,在平静的温暖中享受着难得的午后闲暇。


iPod里随机跳出一首歌,这是一首我许久未曾听到的曲子,却有着如此熟悉的旋律。华美的轮指和凄婉的曲调仿佛把人带到了格拉纳达,红色的宫殿在夕阳下沉默的见证着人世的兴衰。这首曲子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它让我回忆起蔡老师。


蔡老师是我的古典吉他老师,确切的说是曾经的古典吉他老师。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妈妈觉得我应该去学一门乐器,既作为一种艺术熏陶,也可以成为一 样爱好。钢琴和小提琴作为家长逼迫孩子学习的反面教材遭到否定,妈妈又正好想起她在中文系时候的一位学生弹得一手好吉他,很是潇洒,于是便觉得吉他是个好 选择。哪知道妈妈这位学生现在已经不弹吉他,转而去弹古琴了,不过他还是给我介绍了当年和他一起学吉他的一位同学,就是蔡老师。


蔡老师住在下关区一所破旧的房子里。在我偏执的印象中,下关区是南京最为破败的一个城区,住在那儿的都应该是没什么知识没什么文化的工人。蔡老 师的形象完全符合我脑海中工人的标准形象,中等身高,身材很壮实,从长相到发型再到穿着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了,就连声音都是那种十分平缓没什么顿挫的 语调。看到他的时候我非常失望,因为他的形象和我脑海中的艺术家的形象相去甚远,就算没有刀削般硬朗的脸庞,修长的手指和略带忧郁的气质,也该有飘扬的长 发,凌乱的胡茬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


这些蔡老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除了他那手吉他。


当那些音符从他的指尖缓缓流出的时候,我对于他形象上的种种不满已经全无踪影,完全沉浸在这片美好的乐声中。他当时弹的就是这支《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旋律部分饱满有力,仿佛坠落玉盘的珍珠,伴奏部分又好像淙淙流水,情意绵绵。一曲弹毕,我竟然忘了鼓掌。


于是我决定跟着蔡老师学琴。


我每个周日上午8:30会到蔡老师家里学琴,每次两个小时。一个月课上下来当我按照原先妈妈和她的学生说好的每次课50元的标准给他教课费的时 候他却说什么都不肯收下,硬让我把钱带了回来。后来妈妈给他打电话多翻说服后他才勉强同意每个月收取象征性的100元教课费,而且还把我每次课的时间延长 到了三个小时,直到吃午饭的时间才放我回家。


这下可苦了我了。蔡老师是位非常严格的老师,甚至可以说是严格到无趣的老师,他不会让你先尝点甜头,而是一味的用他要求自己的高标准来要求我。 刚开始学琴,他让我做了一个月的右手空弦练习,接下来是一个月的左手按弦练习和一个月的第一把位左右手配合练习。也就是说在学琴的头三个月里我所能弹的最 高难度的就是C调音阶。接下来弹分解和弦,我用的卡尔卡西的教本上有22段,可他让我去弹塞戈维亚教本,上面足有120段。在开始弹C大调之前的将近一年 时间里,我所弹的全都是一些基础之又基础完全谈不上美妙动听的练习曲。


可是蔡老师一旦开始弹琴,他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教学休息的时候,他会拿起吉他弹些经典的曲子给我听,从简单如巴赫《小步舞曲》、索 尔《月光》到难度很大的帕格尼尼《奏鸣曲》、阿尔贝尼兹《阿斯图里亚斯》,他都好像是信手拈来,甚至不需要查看乐谱。我让他为我弹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弹的 那首曲子,他笑笑,说那首曲子不适合在明媚的晨光中弹起,还说等我功夫够了,就教我那首曲子。


不过我终究没有练到那一天。当时我上初中,对于音乐几乎没有什么理解能力,而欣赏古典音乐的能力更是缺乏。长时间的基本功训练反而让我在面对难 度更高的曲目时表现的十分急躁,而我弹出的呆板而缺乏活力的音符又让我感到厌倦。终于到了初三的时候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找到理由不再去学琴,不再每天毫无进 展的练习,不再守着那个看不到希望的梦想。我像是战场上的逃兵一样从蔡老师那里逃走。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联系过他。


之后,在我上大一的时候,我也曾经在南艺再学过一段时间的古典吉他。那位老师是个美国人,有着金色的长卷发,瘦削的身材和修长的手指,说着一口 标准的美国音和流利的汉语,除了弹古典以外他还能弹弗拉门戈,而且还会自己作曲。可我就是不喜欢他,学了两三个月之后又再度放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 他,可能是因为他没有让我弹120段分解和弦,可能是因为他不会在我弹一首曲子的时候打断我3次纠正我不太标准的姿势,可能是因为他不会命令我立刻用剪刀 剪掉我刚刚长出来一点点的左手指甲,也可能是因为他不会给我弹《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我把琴从落满了灰尘的琴包里取出来,握在手里,弹了一遍《爱的罗曼史》,那是我还能流畅的弹出来的唯一的一支曲子,也是我在蔡老师那里学到的唯一的一支曲子。弦音没有调过,早就不准了,传到我耳朵里的是异样的曲调,不像是罗曼史,像挽歌。


妈妈听到我房间里的琴声,进来问我怎么了。我把琴收回到琴包里,说没什么,一点回忆。


是的,只是一点回忆而已。




说到老师,今天我从茶社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一位老师,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韩Sir(具体事迹请见本人《师说(三)》一文)。我走过龙江M的时候看到 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儿回家。他看到我没有停车,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又露出标志性的很贱的笑脸,那张笑脸上除了添了些褶子以外和我高三一年天天看见的没什么 区别。不知道他是在国外混不下去回来了还是咋的,过几天回学校看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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