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尔·盖曼
翻译:骷髅王子
当婚礼的一切欢愉与头痛全部结束,所有的魔法与疯狂全部消退(别提贝琳达的父亲那让人难堪的饭后演说了,最后只能以家庭幻灯秀收场),当度过了 字面上意义的蜜月(事实上还远没有结束),而英格兰的秋天尚未褪去这对新人被晒黑的肤色时,贝琳达和戈登终于得以静下心来一件件打开他们的结婚礼物,并回 以感谢信——非常感谢您所赠与的毛巾、烤面包机、榨汁机、餐具,又或是陶器、茶具、窗帘一类。
“好了,”戈登说,“那些是我们需要感谢的大件物品,除了那些还有什么?”
“信封里的东西,”贝琳达说,“我希望是支票。”
的确是有些支票,还有一些礼金券,甚至连戈登的姑妈玛丽也送了一张10英镑的购书券。“要知道她可是一贫如洗,”戈登对贝琳达说,“不过却很亲 切,而且从我有记忆开始,在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她都会送我一张购书券。”然后,他们在一大堆东西的最下面发现了一个褐色的很大的公文信封。
“里面有什么?”贝琳达问。
戈登打开信封,拿出了一张纸。那张纸的颜色就像是放了两天的奶油,顶部和底部都有些粗糙,一面上有字。那些字都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那玩意儿戈登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了。他慢慢了看着纸上的内容。
“都写了什么?”贝琳达问,“谁送的?”
“不知道,”戈登说,“没署名,总之是个现在还留着台打字机的人。”
“这是封信?”
“确切的说不是,”他说,然后他挠了挠鼻翼,把纸上的内容又看了一遍。
“好吧,”她用生气的语调说(其实她不是真的生气,她高兴得很。她会在每天早上起床和晚上睡觉的时候,或是每次戈登吵醒她要不她吵醒戈登的时候想想自己是否还和以往一样开心,事实上是的。)“说吧,是什么?”
“看上去像是对我们婚礼的描述,”他说,“写的很棒,你看,”然后他把它传给她。
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在十月上旬一个凉爽的日子里,戈登·罗伯特·约翰逊和贝琳达·卡伦·艾宾顿宣誓彼此相爱,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直到生命终结。可爱的新娘魅力四射,新郎看起来有些紧张,但是能看出明显的高兴和自豪。
这是开始部分,接下来的部分简单清楚而又有趣的描述了接待和仪式。
“多么甜蜜啊,”她说,“信封上写了什么?”
“‘戈登和贝琳达的婚礼’。”他念道。
“没有名字?没有任何可以表示是谁送的?”
“恩哼。”
“哦,这真是甜蜜,而且让人浮想联翩,”她说,“不管是谁送的。”
她看了看信封里面,想看看那里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们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或许一张她的朋友(或是他的,他们的)留下的字条,但那儿什么都没有。于是 她便可以放心的少写一封感谢信,她把这张奶油色的纸放回到信封里,然后又把信封放到一个文件盒里,和婚宴菜单,请帖,婚礼照片以及新娘花束里的一朵白玫瑰 放在一起。
戈登是个建筑师,贝琳达是个兽医。对他们俩而言他们所做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而更像是一种天职。他们都二十出头,以前都没有结过婚,甚至没有和 别人有什么比较正式的关系。他们相遇是在戈登带着小金,他13岁大,灰吻又半瘫的金毛猎犬到贝琳达的诊所去实施安乐死。当戈登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就有了 这条狗,此时他坚持要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当他哭的时候贝琳达握着他的手,接着,贝琳达突然很不专业的抱住了他,紧紧的,好像这样便可以挤压出他所有 的痛苦,失落与悲伤。他们中的一个人约对方晚上去附近的酒吧喝点什么,但后来他们俩都不确定这是谁的提议。
他们结婚的头两年生活用最重要的一句话来概括便是:他们非常幸福。虽然有时候他们也会争执,偶尔甚至会为了点小事激烈争吵,但很快的他们就会含 着眼泪重归于好,他们会做爱然后吻去对方的泪水,在对方耳边表述衷心的道歉。在第二年年底,她停止服用避孕药六个月以后,贝琳达发现她怀孕了。
戈登为她买了一只镶红宝石的手镯,把一间备用的卧室改成了婴儿房,并亲自贴壁纸。壁纸上绘着童谣里的人物,有小鲍.皮普,矮胖先生,还有带着勺子逃跑的碟子,很多很多很多。
贝琳达从医院回家了,婴儿床里睡着小梅兰尼,贝琳达的妈妈也过来陪他们住一个星期,她睡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到了第三天贝琳达拖出了文件盒,给妈妈看那些勾起无限回忆的结婚纪念品。他们的婚礼似乎已经是很长以前的事情了。他们笑着看着那个变成褐色而干缩的曾经是朵白玫瑰的东西,翻过菜单和请柬,在盒子的底部看见了那个褐色的大信封。
“‘戈登和贝琳达的婚礼’。”贝琳达的妈妈读出来。
“这是对我们婚礼的描述,”贝琳达说。“非常温馨,甚至还写到了老爸的幻灯秀。”
贝琳达打开信封拿出那张奶油色的纸,她看了看纸上写的,做了个鬼脸,一句话没说就把它放到了一边。
“我不能看看吗,亲爱的?”她妈妈问。
“我想这是戈登开的一个玩笑,”贝琳达说,“虽然不是很好笑。”
当天晚上贝琳达坐在床上给梅兰尼喂奶,戈登在一旁带着傻傻的微笑看着妻子和新生的女儿。贝琳达对戈登说:“亲爱的,你为什么写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
“那封信,婚礼的。你知道。”
“我不知道。”
“这不好笑。”
他叹了口气:“你到底在说什么?”
贝琳达指着那个文件盒,她把它搬到了楼上放在她的梳妆台上,戈登打开它取出了那个信封。“你是在说这个信封吗?”他说,“我以为它写的是我们的 婚礼。”然后他拿出那张毛边纸读了起来,他的眉头随即皱了起来。“我根本没写这些。”他把纸翻了过来,看着空白的那面,好像希望能从那儿看出些什么。
“你没写?”她说,“真的不是你写的?”戈登摇头。贝琳达擦掉宝宝下巴上的一滴奶,“我相信你,”她说,“我以为是你写的,但看来不是。”
“不是。”
“再让我看看,”她说。他把纸递给她。“这真是诡异。我的意思是,这一点都不好笑,这甚至根本就不是真的。”
印在纸上的是对戈登和贝琳达过去两年生活的简单描述。从纸上来看,这并不是美好的两年。他们结婚后的六个月,贝琳达被一只小狮子狗咬伤了脸,伤 很严重必须要缝针。从此贝琳达的脸上便留下了丑陋的伤疤。更糟糕的是,她的勇气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于是她开始酗酒,可能是为了麻痹伤痛。上面还说虽然贝琳 达绝望的想用新生的婴儿重铸夫妻感情,但她还是怀疑戈登因为她的脸而讨厌她。
“他们为什么要写这些?”她说。
“他们?”
“不管是谁写了这些恐怖的东西。”她用一根手指轻轻扫过面颊:光洁无痕。她是个很漂亮的少妇,虽然现在看起来疲劳而脆弱。
“你为什么认为不只一个人?”
“我不知道。”她说,同时将宝宝移向左乳。“这看起来像是多人行动。写好新的,换掉旧的,然后等着我们看到……来吧,小梅兰尼,到那儿去,真是个好姑娘。”
“我该扔了它吗?”
“是的。哦不。我不知道。我想……”她摸着宝宝的前额,“还是留着吧,”她说,“我们需要它做证据。我觉得这是阿尔搞的鬼。”阿尔是戈登最小的弟弟。
戈登把纸放回信封,把信封放回文件盒。文件盒被推到床底下,渐渐的被遗忘。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俩都睡不好觉,他们每天夜里都得给梅兰尼喂奶,而她的哭声还常常把他们从梦里唤醒。文件盒静静的躺在床下。戈登得到了一 份在普雷斯顿的工作,在这里以北几百英里,而正巧贝琳达在休假,而且并不打算很快回去工作,她也觉得这个主意很有吸引力,所以他们搬家了。
他们在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上找了一幢高而旧的房子。贝琳达有时候会代替当地的兽医,为小动物和宠物看看病。当梅兰尼18个月大的时候,贝琳达又生了个儿子,他们给他取了戈登已故的祖父的名字:凯文。
戈登在一家建筑公司里当合伙人。当凯文可以去托儿所的时候贝琳达就回去工作了。
文件盒没有丢失,它被放到了房子顶层的的一间空房里,压在一堆《建筑师杂志》和《建筑学评论》之下。贝琳达有时会想到那个文件盒,以及盒子里装的东西。有一个晚上,趁着戈登在苏格兰商议一幢祖宅重建的机会,贝琳达把想法付诸了行动。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贝琳达走到楼上那块未经装修的区域。她移开了杂志打开了那个积了两年厚厚灰尘(在没有被杂志盖住的地方)的盒子。那个信封上仍旧写着“戈登和贝琳达的婚礼”,而贝琳达真的不敢确定里面有没有写什么别的东西。
她从信封里抽出信纸,读罢她将纸扔到一边,跌坐在那儿,房子的顶层,感到颤抖而虚弱。
按照那张打印工整的纸上的说法,凯文,她第二个孩子,根本没有出生;那个婴儿在5个月的时候就流产了,在那以后贝琳达便总是心情沮丧。戈登很少 在家,他和公司里一个资深合伙人处理着一个棘手的差事,那是个比他大十岁,冲动而又神经质的女人。贝琳达的酗酒更厉害了,她还常常用高领的衣服或是丝巾遮 住脸上蛛网般的伤疤。她和戈登很少说话,有也是为了一些小事的争吵。他们甚至不敢大吵一架,因为知道那样的争吵会大到足以摧毁他们的生活。
看了这个最新版本的《贝琳达和戈登的婚礼》,贝琳达什么也没对戈登说。不过看起来他自己也看到了,可能就在几个月后贝琳达离开家去南方照顾她生病的妈妈的那周里。
戈登从信封里拿出的那张纸上所描述的婚姻状况和贝琳达所看到的没太大的区别。不过这次,他和老板处理的差使以一个糟糕的结局收场,而他的工作也岌岌可危。
戈登很喜欢他的老板,但他实在没办法想象他会和她坠入爱河。他很享受他的工作,虽然他觉得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挑战。
贝琳达的母亲很快恢复了,贝琳达在一周之内就回了家。她的丈夫和孩子都非常高兴看到她回来。
在平安夜,戈登对贝琳达说了关于那个信封的事。
“你也看了,不是吗?”在晚上的早些时候他们悄悄的溜进孩子们的卧房,在他们的圣诞袜里放进礼物。当戈登在房间里穿行,当他站在孩子们的床边时,他总会感到无比的欢娱,但这种欢娱正在被一种更深刻的忧伤所取代:他知道开心的瞬间难以持续,时间片刻也不会停留。
贝琳达知道他在说什么。“是的”,她说,“我看了。”
“你怎么想?”
“好吧,”她说,“我不再认为这是个玩笑,哪怕是很恶心的玩笑。”
“嗯,”他说,“那这是什么?”
他们坐在灯光暗淡的前厅里,壁炉里的木材在煤炭上燃烧放出摇曳的黄橙色光线。
“我想这真是一件结婚礼物,”她告诉他,“一个我们不曾体验的婚姻,坏事在那儿发生,在纸上,不在这里,不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看着这样的生活,而不是亲身体验,这让我们知道事情可能会那样发展,但事实上永远不会。”
“你说的这是魔法,然后呢?”他本不该大声说出来,但是现在是平安夜,而且光线暗淡。
“我不相信魔法,”她淡淡的说,“这是件结婚礼物,而且我觉得我们应该妥善保存它。”
节礼日时,她把信封从文件盒里拿了出来,换到了她常年上锁的首饰盒里。信封静静的躺在她的项链,戒指,手镯和胸针下面。
春过夏至,冬尽春又来。
戈登忙的精疲力竭。白天他为客户工作,做设计、联系施工单位和承包人。晚上他会干到很晚,为自己工作,设计各种博物馆、画廊和其他的公共建筑参赛。有时候他的设计会得到好评,并被刊登在建筑杂志上。
贝琳达接了更多了活儿,她要经常拜访农场主,检查和治疗他们的牛、马和绵羊,她非常享受自己的工作。有时候她甚至会带着孩子一起。
当她的电话响起时她正在一个牧场准备检查一头怀孕的山羊,那头山羊可不想被抓到,也不管这是不是检查。她放弃了追赶,接起了电话,那只山羊远远的看着她。
“喂?”
“猜猜发生了什么?”
“嘿,亲爱的。嗯,你中了彩票?”
“不,但是很接近。我的不列颠遗产博物馆的设计上了候选名单!虽然我得面对好些强劲的竞争对手,但我上了候选名单!”
“这太美妙了!”
“我告诉了佛布莱夫人,她会让宋雅晚上来帮我们照顾孩子,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太好了,我爱你。”她说,“现在我得去瞧瞧那头山羊。”
在一顿丰盛的庆功宴之后,他们喝了很多香槟。那天晚上当贝琳达在卧室里脱掉她的耳环时,她说:“我们是不是该看看结婚礼物上又说了什么?”
他只穿了一双袜子坐在床上,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不,我想不要。这是个特别的夜晚,为什么要搞杂了它呢?”
她把耳环放进首饰盒锁好,然后脱掉了长袜。“我想你是对的。我能想想里面说了什么,我是个沮丧的酒鬼而你是个可悲的失败者,而其间我们……好吧,事实上我有些醉了,但这不是我想说的。它就在那个首饰盒的最下面,就好像《道林·格雷的画像》里阁楼上的那幅画像一样。”
“‘而他们只能从他的戒指认出是他。’是的,我记得。我们在学校里读过。”
“这就是我真正害怕的,”她一边穿上一件棉睡衣一边说,“纸上写的那些是我们真实的生活写照,而我们现在拥有的只是一张美丽的画像。那是真实的,而我们不是。我的意思是——”虽然她有些微醉,但她却十分认真的说着这些话,“你不觉得这一切美好的不真实吗?”
他点点头:“有时候,像是今晚。”
她抖了一下:“或许我真是个脸上留着被狗咬伤的疤痕的醉鬼,你会和任何能动的东西胡搞,而凯文根本就没出生,还有——还有其他所有可怕的事情。”
他站起来,走向她,抱住她:“不对,”他指出,“这是真实的。你是真实的,我也是真实的。那些婚姻生活只是一个故事,那只是文字。”他吻她,然后紧紧的搂住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六个月后不列颠遗产博物馆的挑选结果揭晓,戈登的设计赢得了优胜。虽然这个设计被《时代周刊》评价为过于夸张的现代风格,而有些建筑杂志则认为 太过老派,但是更确切的恐怕正如《星期日电讯报》上刊载的对一个评委的采访中所说的,这个设计是“有点折中的选择——每个人的第二选择。”
他们搬到了伦敦,把普雷斯顿的房子租给了一位艺术家全家,因为贝琳达不让戈登卖掉房子。戈登十分愉快的计划着博物馆的工程。凯文六岁,梅兰尼八 岁了。梅兰尼觉得伦敦十分压抑,而凯文却很喜欢。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两个孩子时常为离开他们原先的学校和朋友感到难过。贝琳达在一家小的动物诊所里找了 一个兼职,每周工作三个下午。她很想那些奶牛。
在伦敦的日子已经过了将近一年,虽然有时候预算会出点问题,但是戈登还是越来越兴奋,离博物馆奠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一天晚上贝琳达在下半夜醒来,她透过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看着躺在身边的丈夫。他的发线在后退,而脑后的头发也日渐稀疏。她想象自己如果嫁给一个秃顶的男人会是怎样一番情形,结论是和一贯的情形不会有什么区别:总是很高兴,总是很美好。
她又想着信封里的他们发生了什么,她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在房间的角落里,被安全的锁着而不会受到任何损伤。她突然很同情信封里那张纸上彼此仇恨并仇恨一切的贝琳达和戈登。
戈登开始打鼾。她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印上一个吻,然后说,“嘘。”他转了个身,安静了下来,但是没有醒过来。她依偎着他,再度使自己进入梦乡。
第二天午饭后,当戈登正在与一个托斯卡纳大理石进口商交谈时,他突然表情惊讶同时手捂胸口。“对此我很抱歉,”他说,随后他双膝一软,栽倒在地板上。他们叫了救护车,但是戈登在救护车来的时候就死了,终年三十六岁。
经过尸体解剖验尸官报告表明戈登有先天性心脏衰弱,随时有可能发作。
在戈登去世后的前三天,贝琳达完全没有感觉,一种深沉而可怕的没有感觉。她安慰孩子们,告诉她的朋友和戈登的朋友,告诉她的家人和戈登的家人, 接受他们温婉的哀悼,就好像接受从没要求过的礼物一般。她会听着人们为戈登哭泣,但她自己却从来不哭。她会说着正确的话,但是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梅兰尼,她已经11岁了,看上去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凯文抛开了他的书和电脑游戏,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呆呆的望着窗外,不想说话。
在葬礼的第二天,她的父母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乡下。贝琳达拒绝离开,她说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葬礼后的第四天,当她整理她和戈登曾经共枕的那张双人床时,她哭了,泪水滑落她的脸庞,将她的心割裂。巨大的悲哀在她心头抽搐。泪水和鼻涕从脸上流到了床上,她突然坐倒在地板上,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她哭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擦了擦脸,打开了首饰盒的锁拿出了那个信封,从中抽出了那张奶油色的纸,让自己的视线扫过打印整齐的文字。在这张纸上贝琳达由于酒后驾驶撞毁 了他们的车,并将会因此失去驾驶执照。她和戈登已经好多天没有说话了,而他在18个月前就丢了工作,现在整天待在他们萨尔福德的家中无所事事。贝琳达的收 入是他们全部的家庭所得。梅兰尼失控了:在打扫梅兰尼的房间时,贝琳达找到了几张5镑和10镑的纸币,当被问及一个11岁的女孩是怎么搞到这些钱的时候, 梅兰尼紧紧的闭着嘴巴,一声不吭,然后从她的房间里跑了出去。贝琳达和戈登都没有再进一步的调查,他们很害怕再找到点什么。萨尔福德的房子阴暗而潮湿,房 顶上市场会掉下大块的石灰,他们三个都得了支气管炎。
贝琳达很同情他们。
她把纸放回到信封里。她想象着如何才能让她去恨戈登,让他恨她。她想象着她的生活中没有戈登会怎样,看不到他画的飞机,听不到他唱走音的流行歌 曲。她想着梅兰尼从哪里搞到的那些钱,不是她梅兰尼,而是那个不受上帝恩宠的梅兰尼。所幸她的梅兰尼对于芭蕾舞和伊尼德·布莱顿的书以外的东西都没什么太 大的兴趣。
她是那么的想念戈登,每当她想到他,她的心里就好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的扎,可能是一只长钉,或是一根冰柱,用寒冷和孤独所铸成,告诉她在这个世界里她再也见不到他。
她拿着信封下楼走到壁炉边,炉火正在燃烧。戈登喜欢生火,他总是说火焰带给整间屋子生命。她不喜欢炉火,但她今晚仍然生起了火,不是例行公事,也不是因为习惯,而是她觉得如果不生火在某种层面上就等于让自己承认了他再也不会回来。
她盯着火看了一会儿,想着她生命中所拥有的和她所放弃的。想着相比不爱还在的人,仍爱着再也不在的人是不是更糟。
接着,在最后,差不多很随意的,她把信封扔到了煤上。她看着信封卷曲变黑燃着,看着黄色的火束在蓝焰中舞动。
很快的,结婚礼物就变成了一堆顺着气流向上飞舞的黑灰,就像一个孩子写给圣诞老人的信一样,穿过烟囱没入夜色之中。
贝琳达坐回到椅子上,闭上眼睛,等着伤疤在她脸上绽开。
译后记:这个故事是我半年前挖的坑,今天终于给填上了,说夸张点叫了却一桩心愿。
这几天天天泡在KTV,茶社,酒吧里,昨天晚上3点睡的觉,早上8点多就起床又去跑了一天的团,精神萎靡。
很好的一个故事,给我翻的很糟糕,十分遗憾。